余音寂

远山紫岚惊飞鸿,
斜堤清辉倚寒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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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雪踏典狱


 #817贺文
 #霍三娘视角典狱司




“上三门的红二爷好像很久都没有在长沙城中露面了…我听人说…似乎是被张大佛爷关进了典狱司?”

当我听到二月红被关进典狱的时候,已经是事发的三天后了。

霍家本是女子当家,手下多有不服之人。已到了深秋,事情都堆在一起,专等着我这个家主来处理。我那几天事务缠身。连张大佛爷大婚都是只令小丫头子们送去了贺礼。好容易闲下来,却听得霍府的小丫头们嘁嘁喳喳,“我最近好像听说红二爷被关进了典狱司?”“嘘!噤声!你不晓得屋里内位?这事若听了去可了不得!”

这便说的是我霍三娘了。又侧耳听时,“你道是如何?那红二爷在佛爷大婚的日子竟提刀去了张府……”

……


“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,
 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…”


袅袅的婉约戏腔随烽烟一同升起,炮火已烧成烟霞,那抹艳丽的红色如同盛放的天火红莲一般。如今的长沙城,战火取代了灯火、狼烟取代了炊烟、暮色取代了星光……越来越不太平了啊……

我霍三娘好求歹求又一掷千金,终于买通了典狱的守门狱卒。只是为了每旬去看那人一回。狱卒叮嘱我不可被他人发现、更不可与之交谈。

我对他早已没有昔日的爱慕与深情。我去典狱不是因为我还爱着他…我只想…我只是想…看看九门中这个心智最为清明的痴子。张大佛爷癫狂为他、痴缠为他,二月红情深不表,明眼人却都能看出那一份无可比拟的爱。可为何偏偏…为何…最终是这般呢…是红二爷太过莽撞还是张启山太过无情…或许最初…就错了罢…

儿时的青梅竹马,终是抵不过金戈将军的共话桑麻。


“…何日里方得免兵戈扰乱,
 消却了众百姓困苦颠连…”


我在那人牢门张望许久,没有听到一丝响声。小半个时辰将过时,却听到长长的走廊外响起了军靴铿锵的声音,由远及近、重重地踩在人的心上…听得我竟一时愣住了。

直到小狱卒急急跑来,“霍当家的…红二爷这回换了地儿了!”
 “怎么?”
 “张大佛爷也不知怎么想的,内次…竟给红二爷打了吗啡…”

军靴声越来越近。我才回过神来,抓住狱卒一个闪身躲进审讯室旁的一间空牢房。屏息凝神直到军靴声过去才敢出声。

“这次红二爷在…在…”
 “在哪儿?有话快说!”
 “佛爷给他关进了…审讯室…”

人说张大佛爷铁骨柔情,不管是对北平的尹小姐还是对梨园的红老板,我却再不敢相信。从前听着审讯室内并无一丝声响,偶尔审讯员可怜二爷,和他轻轻的说几句话;有时甚至能听得红二爷唱上两句,声音细微如从叶间落下的雨珠,字字句句如泣如诉,听得叫人心里难受、眼眶发酸。二月红被关进典狱已将近一年,我每月都来此,却是第一次“遇上”张大佛爷 。审讯室中的声音令人心悸。我霍三娘自认犹胜须眉、心比金坚,却不忍心再听下去。

……

撕心裂肺般的咳嗽,紧接着就是干呕。喘息声绝不算微弱。戒毒室里的的声音令人一听就知是怎么回事。原先我曾听人说长沙的红二爷虽是戏子,却有那样的铮铮傲骨,令人钦佩。待到张启山的军队进驻了长沙,他与张启山的传闻就渐渐多了起来,坊间的人啊,什么话不敢说?我听手下的一个伙计说,那酒楼的说书人在二月红入狱后,把张启山与二月红这一段不伦恋情讲的那叫一个动人心弦催人泪下。
 我知道,二月红的父亲便是被坊间的传言害得上吊自裁的。
 众口铄金,积毁销骨。
 二月红的父亲是清白的,我信,坊间的人们对此将信将疑,然而谣言越传越广,竟这样就变成了众人口中作为谈资的真相。
 二月红是清白的,我信,坊间的人们却都不信……果然,是我错了。今日我在戒毒室的隔壁足待了近两个时辰,张大佛爷才出来。狱卒早候在那门口,他和我一样,在等着张大佛爷离开。“婊子戏子是一家”,这话我真个不信,我知道二月红与他人不一样。同为九门提督,且又是我当年曾爱慕过的人,我了解的那个二月红,不是这样的。我使劲地摇了摇头,想把在我脑中乱哄哄吵着的声音赶出去……

军靴声又走远了,典狱司又恢复了那如将死般平静的样子。

窗外桃树的枝子被冻得硬邦邦,脆生生。无家可归的鸟雀儿胡乱唧啾愤懑一嗓子,忽地用力蹬开树枝飞走,干净松软的的雪簌簌的落下,露出如深褐色同古稀老人手臂般的一截树枯瘦枝。长沙今年的雪下得很大,可就算这样也抵不过世间的黑暗。雪无法将这世间污浊抹去,它能做的,不过是暂时遮掩,对世人显露出一副伪善的面孔。一旦这面具被撕碎,污浊肮脏的一切事物就会再次显现出来,甚至,比原来更加丑恶。

……

袅袅的婉约戏腔随烽烟一同升起,炮火已烧成烟霞,那抹艳丽的红色如同盛放的天火红莲一般。如今的长沙城,战火取代了灯火、狼烟取代了炊烟、暮色取代了星光……越来越不太平了啊……

我最后一次去典狱时,外面正下着雪,细密而又急切。我出府时匆忙,连大衣也没顾上披。好容易跑到典狱门口,却见一抹熟悉的军绿步伐坚毅地向拱门走去,而他身后披着红色大氅的长发伶人步伐却越发踉跄。要不是看着张启山脸上的线条柔和,我甚至会以为他是在故意带红二爷出来羞辱他。

天色暝暝,这时节也不知早晚,如撒盐般的雪迷了我的视线。我依稀觉得红二爷仿佛是倒下了,也不知是真的看见了还是我的幻觉。好像典狱的勤卫兵是去卷了块草席?眼前之景不知是幻是真,便是真的我也不敢相信。我失魂落魄地从典狱司门前走开,绕远道回了霍府。

一进霍府,小丫头就来禀报红二爷的事情。

什么?二月红在典狱身亡?我不信!我不信!!我今天还见到他了!!!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呢?!!难不成…难不成…我今天在典狱门口看到的…不是我的幻象?我几乎跌坐在椅子上。脸上仿佛淌过两道冰化的水,我伸手摸了摸脸颊,原来是泪。二月红,那个宁愿流血也不流泪的名伶,他在拱门后可也曾落泪?我摆摆手让小丫头下去。指尖冰凉,轻敲在太阳穴上有些疼痛。啊…我何时这么弱不禁风了呢…


“…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,
 虽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…”


袅袅的婉约戏腔随烽烟一同升起,炮火已烧成烟霞,那抹艳丽的红色如同盛放的天火红莲一般。如今的长沙城,战火取代了灯火、狼烟取代了炊烟、暮色取代了星光……越来越不太平了啊……

民国二十九年,农历二月廿一。九门提督二月红,殁。三日后,廿四即植春分,阴阳相衡。自此而至,凛冬过,暖玉生。次年同日,祭祖拜先,二月红衣冠冢立于其妻之右,红家班底众徒前来吊唁,现其碑上,有张军座之台甫,以“底亲人”自居之字。
 民国三十一年,农历十一月十二,节气大雪。九门提督张启山,于常德会战鏖战一月零七日,以中华民国上将衔陆军中将之职,殉国。次年三月,追授陆军二级上将军衔。遗体为长沙九门提督安葬,仅一灰质骨物香囊,奇沉,异香,为随葬。


“…传将令休出兵,各归营帐,
 此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…”


我曾去红二爷小住过的寺院。那里一丝那人的痕迹都不曾留下。我缓缓踱步,走进那庄严的大雄宝殿,虔心敬香叩首。

“红儿~”我似乎听见长沙布防官轻快温柔的声音。急急起身回首,出了大殿,只见一曳绛红色衣角消失在古朴辉煌的殿后,及至殿后却不见人影,便只得又回到殿前。

我正要离开寺院时,却又听得熟悉的柔和声音在远处说:“张启山。对不起。我,走得太匆忙……”又过了好一会儿,张启山才低声安抚道:“没事的。”


梨园的戏声仿佛远远地隔着迢递山水、更替年岁响了起来……

“共君此夜须沉醉。
 且由他,娥眉谣诼,古今同祭。
 身世悠悠何足问,
 冷笑置之而已。
 寻思起,从头翻悔。
 一日心期千劫在,
 身后缘,恐结他生里,
 然诺重,君须记。”

诺重须记。那一池荷莲、踏雪海棠,也不知你见到不曾。

我望向远山,看到一条银龙扶摇而上、万里盘旋。新年的第一响爆竹,就伴着满城吉祥如意,腾起漫天祥云。

好一副清平安定的盛世景象。

“新年快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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